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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弦月的信

*cp米加。

门关上,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。潮湿的木头气味让马修·威廉姆斯邂逅他离开时冰冷的雨。

今天空气很好,天边悬着橙红色的晚霞——他有些时候没看见了。没有来来往往的汽车喧嚣,冲进鼻腔的汽车尾气,混杂着冬天冷湿的雨滴,交错杂乱的红绿灯商店招牌,他喜欢这样质朴、迟钝而又踏实的城市。

地上还积着雪,很冷。马修打开壁炉,拿起扫帚。没人知道他有多讨厌嘈杂的吸尘器。扫帚安静地划过地面,他像待哺的幼雀一般吮吸着这样的沉默和孤独。

晚饭是简单的培根炒饭,味道淡得可以配白开水。上次自己做饭是什么时候来着?马修威廉姆斯这么想着,洗完碟子,踱到窗边,看天空由粉红色慢慢变成浅紫。结了雾的窗上,月亮像一张撕掉下半部的贴纸。

马修用手指在窗户的水汽上写下:阿尔弗雷德·琼斯。

 

他们没有分手,只是默契得过了头,连冷淡也如此同步。他们某一次旅行大吵一架后忽然就没有再见面了。没有消息,没有电话,一切像是被风卷走一般。这份感情就如摆在马修面前的那杯冰水,再也没有理由来说服它来滚烫和流动。它沸腾时会变成气体随风而逝,放冷后又简洁无味。马修笑了一下,虽然很渴,但他并不想喝它。

他已经控制自己在来这里的火车上不再想阿尔弗雷德,思绪随着窗外流动而过的树跳跃着。有很多能想的事情,未来对于他来说似乎仍然很远而明亮。可是一旦黑夜降临,关于阿尔弗雷德的一切就仿佛病毒入侵了他的脑子。爱是一种重压,是七十四千克的重压,一旦习惯,离开后他就是个华丽而无枝可依的氢气球。

 

腹痛在这个时候袭来。迟钝而固执的痛。马修抱着自己的肚子躬身,疼痛仍没有离去的意思。火焰单纯地无力地烤着空气,渗不进他的身体。他试着躺在床上,不管用。于是他把冰水倒掉了——这是让他冷得彻骨里的东西唯一他能控制的。热水壶慢慢地发出嘶鸣,像小兽入睡前的低吼。

阿尔弗雷德说马修没有安全感,像棵青绿色的小麦长在水泥地。他们在旅行中穿梭在拉斯维加斯的闹市,灯火把这片沙漠的夜晚燃烧得如白昼,人群喧嚣,空气干燥,到处是眩目而庞大的街道。一家花店卖橙色的有着强烈香味的花,香气揪住每一个过路人的鼻子和衣领。经过它的时候马修不停地打喷嚏,阿尔弗雷德却很喜欢。

没错,如果把阿尔弗雷德比作食物,他就是橙花香精烤出来的某种甜点——张牙舞爪地添加香料,又滚烫得不能一口吞下;马修却是蒙布朗蛋糕,柔软慢热,没有原则。他们俩一个热烈一个温吞,谁也吃不下谁。

在拉斯维加斯,阿尔弗雷德一直在亢奋地说话,马修应和阿尔弗,直到最后他再吐不出来一个字,倒在床上死死睡去。沙漠的热浪曾经剧烈地舔舐着他喉咙里的水分,现在被饮水机重新注满。但是孤独像是使他胸中抽掉一根肋骨,风执着地灌进胃里。窗是关着的,哪来的风?

他睡了一会儿,估计没有多久,因为月亮还挂在天庭中央。他坐在书桌前,脑子里开始反刍每一个值得纪念的瞬间。他怎么总这样?阿尔弗雷德对他来说并不是一切,当然!马修威廉还有很多很多重要的事物——音乐、旅行和工作……

算了。马修摆摆手,复杂的思绪让他肚子疼得更厉害。他这个没用的家伙早已深陷其中——一段不清楚如何爱上对方,正如不清楚他们如何分开的感情之中。

腹痛在加剧,但是思维仍像一条河流,往纵深涌动。

妈的,阿尔弗雷德到底怎么想的?但是也好笑,马修明明连自己是怎么想的都不知道。

他吞下并淡忘了自己胃里泛着的思绪。

房间一角有张落满灰尘的蛛网,一只蜘蛛在上面一动不动,也许是睡着了。

分开后他得到了自由,灵魂的自由,毋庸置疑。然而他着手打造的自由,今晚随一阵腹痛撕裂了他。

 

 

阿尔弗雷德呆在一间旅馆里。他走进房间换上拖鞋。刚想打开电视,发现自己焦躁得不同寻常。于是他把灯关掉,点了一根烟。他坐立不安,有什么事情一直扰乱着他的心。无数个假设蹦上他的心头,他却没有办法抓住任何一个。这种状态让他发疯。香烟在夜里发出一星红色的光,阿尔弗雷德眼睛微眯,望着窗外柔和的上弦月。

他的中国同事喜欢满月,还告诉他中国人都会对着“白玉盘”思念亲人。而他只觉得满月过于刺眼,思念不该是柔软而略带伤感的吗?

不,也不总是这样。看看你现在,阿尔弗雷德。他对自己这么说。他的心跳跟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逃杀似的,但他已经躺着什么都不干快一个小时了。

阿尔弗雷德取下眼镜,倒在床上。上弦月在他眼里变成融化的黄油,柔和甜美。街对面的酒吧把古老的爵士乐送进窗里。他兜兜转转,撞进了回忆的死胡同。

他们去了那个大峡谷¹。那里的岩石像把最绚丽的夕照篆刻在了体内。干渴,吵架,还有愚蠢的家庭录影带,自己对着镜头在大吵大嚷什么,被风声吞没。

“嘿,我得说…这个大河沟确实没什么意思……”

镜头的后面,马修的影像被夜侵蚀。

他总是太着急,至少人们都这样说。想要什么东西就要马上得到,不浪费一点时间去做无意义的事——这是他一贯的处事原则。但是现在他在做什么呢?

孤注一掷。

他想着这些,把玩着一枚银币,驯鹿图案的表面²不时反射着月光。

 

 

马修没有穿袜子,在房间里无目的地打转。他听到自己牙齿碰撞的声音,细细碎碎的。腹部在颤抖,如果不发抖人就不会感到冷了。

“还要往下走吗?”

忘记是哪一次旅行。马修斟酌了半天说出这句话。它刚开始充满修辞,还有一个冗长的引子。但是马修累了,他张开嘴的时候,喉咙像吞下大块焦糖巧克力一样发涩。他于是他宣布所有形容词和副词的死刑,又抹杀了所有冠词。最后他说:

“还要往下走吗?”

他不是在提问阿尔弗雷德,是在提问他自己。爱总是伴随着痛。像上岸的小美人鱼,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。

也许不是因为幸福快乐,而是因为疼痛,人们才如此相爱……

马修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书架前,注意到一本没有放整齐的黑色笔记本。他一向把东西放得整整齐齐。他抽出来读了几页,抬起眉毛,脸抽搐一下。那是他以前写的随笔。他们以前怎么能这么无忧无虑呢?

后面几页夹着他和阿尔弗雷德度过圣诞节的照片。宝丽来相纸上自己笑得仿佛一个孩子,和现在自己棱角分明的脸判若两人。阿尔弗雷德倒是没怎么变,比起自己显得更有力量,更帅气。他翻看着那些照片,心像打了结似的疼痛。

忽然,马修的目光捕捉到一行铅笔字。是阿尔弗雷德的字迹:9月。他们分开后的第一个月,阿尔弗雷德以这行字作为了开头。

阿尔弗雷德进过这间房子。马修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,压着胸口按捺不住的不安,他忽然感觉自己才像个偷东西的贼。


9月。分开之后我才发现你在我的生活里留下了那么多——我歌单里总有被你故意添加的无聊的古典乐,我的抽屉里两张已成废纸的音乐会门票。这让我有些厌烦,毕竟我只想逃离。我开始着手清理你在我生活里留下的痕迹,马修,你知道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。

10月。我完全忘了你,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。我认识了一个女孩,是拉拉队的队长,非常漂亮。我觉得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,然而我却和她分开了。她说我总是心不在焉……我没在想你,只是在放空思绪,我想。

11月。我换了一份工作。我成为一名自由摄影师。接了一份杂志的摄影任务,是给旅行社拍摄加拿大的红叶。我来到加拿大,然后下意识地买了到蒙特利尔的车票。这里枫叶已经过了最美的时候,开始有些凋零了。我知道也许应该往南边走一些,然而我还是打开了你的房门。你没有回来过。


笔记到这里戛然而止,下一页纸写着几行乱七八糟跳舞一样的字,指向某个地址,像是埋藏宝藏的地方。

马修顿了一下,把那页纸撕下。

他的思绪如一团乱麻,毫无睡意。于是他穿上衣服,抓起大衣走出门去。一边走一边想,阿尔弗雷德告诉我这些干什么?他做这些还不如直接和我联系,那么他为什么不这样做?

刺骨的冷。现在是零点过两分。星期六的地铁运营到一点,因此地铁站还亮着灯。街上鲜有行人,圣诞节的残灯灰头土脸地悬在商铺前。城市像是暂时死去。马修乘上了地铁,鲜明的橙黄色点缀着死气沉沉的夜。

是那张纸片带他来的。美术馆已经闭馆,只能从外面看见黑黢黢的玻璃门,还有门边摆着的红色警示牌。蒙特利尔美术馆对面的街道,黄铜雕像开始左数第七棵树。他们的幸运数字。

石头栅栏,有几块松动了。在树后的花圃用一列略显突兀的灰色石头分隔,把花圃分成了圣诞红和鸢尾花。马修沿着石头栅栏踢上几脚,把松动处的石头取出,一个塑料盒子露了出来。

里面有一只怀表,表盖上的微型照片是他们在拉斯维加斯的合照,月相盘上显示着上弦月。在表盖上刻着怀表的名字:Lettre du premier quart de lune.(上弦月的信)

手机的摄影灯照射下,马修看见那张缩小了的照片。两个人都笑得那么傻,笑眼活像今天黄澄澄的月弯。

马修把石头放回原位,带上怀表,去赶地铁的末班车。一路上的路灯都闪闪烁烁——这一带的路灯都年久失修吗?路灯闪烁中,他看见上弦月昏暗温暖的光芒在眼睛里泛起涟漪。

早就该知道的,自己是一个没有自信的家伙,阿尔弗雷德又是一个自信得失常的家伙。

阿尔弗雷德想告诉他,他还爱他。可是这没有可能,阿尔弗雷德已经不爱他,即使是,他们两个也有一百个、一千个不在一起的理由:性格,脾气,爱好……他们并不合适。

在地铁站的白色灯光下,他发现怀表底下还压着一张稿纸。上面用铅笔写着“kdssdq ld.”

马修起初不明所以,但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什么。这是他们爱玩的文字游戏,把字母后移一位,就会出现有意义的单词。他一个一个字母地念着:“L-E-T-T-E-R……”

Letter me.

他的一百个、一千个理由一触即溃。

马修飞也似地跑回家。他一边喘着大气坐下一边拿出手机,从收藏夹里翻出阿尔弗雷德的号码。

如果要让他说,他有三天三夜说不完的话。阿尔弗雷德是不是有毛病?忽然玩失踪,又闯进他家搞些七弯八拐的把自己当猴子耍……他现在人在哪里? 

马修手放在键盘上许久,光标在“给阿尔弗雷德”后闪烁着。随后他敲下了短短一行字,补上了落款“你的马修”。

腹痛卷土重来,马修在书桌和椅子间蜷缩着身体,但是腹痛不依不饶。

一滴落下的泪不偏不倚地替他按下了发送键,使他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。

上弦月变成窗户上一艘模糊的小船,船头燃着灯,要渡到对岸去。

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……”马修躺在冰冷的地板上,喃喃着,“他妈的,为什么会变成这样……”

明明姿态高的是自己,做错事的是阿尔弗雷德,然而现在阿尔弗雷德连个影子都没有出现,就把自己抓得死死的。他回到加拿大,不就是来躲避关于阿尔弗雷德的一切吗?结果不但没有躲开,还没骨气地兀自成为回忆的瓮中之鳖。

月亮往西边落下去了,黄色的光芒中有些阴翳。

他闭上眼睛,有一只手把他一把拽进无风的黑夜里去。

 

马修从地板上醒来。阳光像温暖的碎纸片倾泻而下,覆盖了彻夜的冰冷。昨天晚上的一切就像一场梦,似乎只要他希望,上弦月就不存在,阿尔弗雷德就不存在。

一条被子从他身上滑落。他昨天盖被子了吗?

他想到厨房随便弄点吃的,走在地板上,他觉得很不对劲。好像很暖和,整个房子有种生机勃勃的温暖气息,像夏日的植物。难道因为是白天?

打开冰箱的时候,他的后背忽然袭来一阵布料的压迫。随着他的心脏跳起踢踏舞,两只手把他抱得很紧,呼吸声沉重,如同一头长途奔跑的小兽。

“睡得怎样?”

马修顿了一顿:“你什么时候进来的?”

“昨天晚上。我忘记带钥匙了,幸好你没有关门。你也太信得过这里的治安了。”阿尔弗雷德开着生疏的玩笑,“本来想把你搬到床上去,怕你醒了。”

马修沉默了,任他轻抚着自己浅金色的干枯的头发,在他的脖间留下一个个吻。他重拾这种丢失的温暖,又不知道何时会再失去。

“你手拿开吧。”马修说。

“嘿,我得先给你道歉。马蒂。你可以朝我发脾气,我真的不还嘴。”阿尔弗雷德挠挠脑袋,“不过发脾气之前,先听我解释…我这几个月一直在忙着……”

“解释,是要看我想知道什么,还是你想说什么?”马修打断他,“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吗?跑那么大老远?”

“啊,这个。”阿尔弗雷德笑了,“虽然你肯定很想忘记——你还记得昨天晚上的短信吗?”

阿尔弗雷德伏在马修发红的耳朵旁轻声回复:

“I miss you, too.”

 

Fin. 

 

注释:那个大峡谷¹:指科罗拉多大峡谷,岩石多为橙红色的沉积岩,因其颜色会在不同光照条件下变幻而闻名。

驯鹿图案的背面²:加拿大25加分硬币的背面是一只北美洲驯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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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大家好我又回来了!其实这是很久之前屯的稿,进行了比较大的改动。

我不喜欢这个故事,它本来可以写得更好,只是我现在实在有点有心无力…希望大家可以喜欢。

**当时写的note(几乎是两年前):脑洞在一个我肚子疼,上弦月很美的夜晚跳出来。听到隔壁班一个女生说:“今天晚上月亮好美啊。”莫名有些生气。这么美的月亮,要是只有我一个人独享多好啊。

***谢谢读到这里的你(ノ´▽`)ノ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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